-事情很简单，我想结束这场单恋

　　文/熊寄望一

　　一个月前的此时，我刚刚结束了长达八天的湘行，回到正处于台风中的故乡，在家中呆坐，时而起身徘徊。思绪在我的脑中涌流，有一种力量催促着我去做一件事。

　　事情很简单，我想结束这场单恋。

　　四年的时光非但没有让它消散，反而在重逢时胜于往日地翻涌。我在家中踱来踱去，摆脱现状的念头愈来愈强烈；我想，凭我的一己之力或许一生一世也走不出来，不如把刀交给对方好了。在我的视角里，拆穿谜面和谜底的结果除了把对方吓到，大概就是得到礼貌的拒绝和疏远。啊，那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一起旅游了：我不免有些伤感。但只有这样才可以向前走吧，我勉励自己。我相信他会友善地对待我，如若不然，我准备反问他：或者你来教我怎样才能不喜欢一个人？

　　我继续踱步，一边打着腹稿。

　　如果暗恋也有能力分级的话，我一定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那一个。没有任何人知晓，即便拿我当时的日记考据，也绝不可能读出任何暗指。我的爱意纯粹而自足，我不愿意将它与任何人共享；仅仅在心中远远注视就已经太多。还是把一切埋藏吧，我能做的只有跑得快一些、再快一些，有朝一日我才能与他并驾齐驱。

　　这样的结果是，高中同班两年，我们从未打过招呼，对话也不超过五句，其中两句是事务性的询问。就是陌生同学而已，根本不熟啊。

　　高三的第一次选考，我意外地发挥得很好，后来甚至拿到了P大的三一A+。有一天我们一些人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里，老师问起大家的情况，他没有通过。我看着地板，心中却是沉了下去，此后的事我都已忘却，只记得那一瞬的怅然若失。

　　高考出分，我的语文和数学仅仅是差强人意的分数，远远达不到学校的厚望；但因为此前四门课的铺垫，总的来说也还算平稳。问了两个有望冲击第一名的种子选手，竟然都还不如我高。我鼓起勇气点进他的QQ聊天框，问他考得怎么样，幻想着他可以报出一个惊人的数字。但是事情并没有按照我的期望进行。“你考得够好了。”他说，“是不是要请客。”快点结束对话吧，我对自己说，别有个拖泥带水的结尾。于是很快我们就结束了高中时代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对话。当然也没有请客。

　　在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故事。某一个晚上，有同学在QQ空间发了一个答题红包，题目是“状元姓什么”。当我刷到这条动态的时候，底下已经有很多回复，我停顿下来，看到自己的姓和他的姓交织着出现在屏幕中（他的外号是“状元”，是从中考状元得来），觉得有些恍惚和意外。如果我是这场青春电影的编剧，一定要在这里大结局。说不定我的奋发和所有的努力，仅仅是为了在这一刻能够与他并肩。

　　不过他们都没有答对。那个同学设置的答案是，状元姓状。

　　然后我去了北京，他去了上海。我欢欣鼓舞，觉得天高海阔、新的世界正向我打开，新的故事将会开始。的确，除了在刚入学的初秋擅自以他为假托的意中人写了一首词作为大学国文课的作业交上去（并取得了最高分）之外，他确乎从我的脑海中隐退了。然后我走入了一场曾经美好但最终以惊心动魄的余波告终的漫长故事。

　　我存活了下来，从所有黑暗、迷茫、坎坷、喜悦、感动、蜕变中存活下来，拿到两个学位、顺利毕业。彼时我对爱是颇为灰心的，并且醒悟，被爱或许也是一种能力。可是我惊觉自己并没有忘记十六岁的思绪，我想那是我拥有的最后的寄托和幻梦，它从未开始，因而从未结束。

　　夜里，我开始写下自己的思绪。我将要发给他，以此终结这一切，好让我继续向前走。微信太尴尬了，还是发邮件吧，我猜测他会查看邮箱的。窗外风雨不止。虽已是深夜，但还是担心他会当即看到邮件，于是我设置了更晚的定时发送。

　　第二天午后，我提心吊胆地登录邮箱，里面有一封未读邮件。提心吊胆地打开，事实上那只是定时发送成功的回执。然后我每隔一小时就刷新一下邮箱，在家中继续踱来踱去，焦躁不安。会不会他已经看到，这沉默正是他给我的答复呢？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让他看到我的胡言乱语了。就这样夜幕降临，而风雨还没有止息。时隔多年打开邮箱才发现尘封已久的心意，听上去好像也挺浪漫的。

　　不过，好不容易发了邮件，不让对方看到怎么行呢。第三天上午，我跑到QQ给他发了信息。

　　take a look at

　　inbox

　　发完消息我就彻底被自己尴尬到。吃完午饭，我才有勇气回到房间看电脑。QQ图标的右上方的红色圆点中是一个白色的5。他回复了。不敢点开。

　　我真的不敢点开，甚至打开了iPad。是对过往的回溯，好像没有特别的内涵，忽然有些释然，“我已经被自己尬死了”，我放下假装。结果他又把球抛回给我。问就是不知道，我已经把炸出完了。

　　预想中的拒绝并没有出现。我们的力量在微妙地抗衡。我脑子一热，决心就此赴汤蹈火，没关系，隔半个银河系也没关系的。纵使将要让最后的幻梦进入现实的打磨，我也不甘心让这份心意就此消散。心意如果不能被表达，就仅仅是心意而已了。

　　他的回复出现在了我的inbox，我读下去，一直到信末的探问；不知道此刻是真是幻。

　　也许我们给彼此的讯息都那样微弱，以至于都矜持着不敢言说。但如今我也有勇气相问，不知在未来漫漫的日子里，在远隔重洋的海岸边，你是否愿意和我领略四季变迁，人情冷暖，在彼此的道路上相视同行？

　　我已遗忘的往事，却一直被他小心珍藏。不管曾经的是欣赏、爱慕、远观、遥祝，此时此刻，我愿意和你并肩而行。

　　纵使前途未卜，纵使远隔重洋，“如果能在一起的话，挺好的”。一直以来的低语和幽幽心事，有朝一日竟能收到回响。那些躲闪隐藏的目光，来自我，来自你；终有一天可以交汇。

　　我要感谢自己的勇气，也感谢你的回音。

　　明天会更好。

　　2021.8.25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