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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那破碎的爱
2022-07-08 02:50:22
曾经那破碎的爱
1、装了颗不定时炸弹的爱情
接触过几次八卦主角,就会知道——流言这东西,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再创造。
但有些人,你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她无论到哪儿都会生活在漩涡中心。什么样的流言安到她身上,都当之无愧,照单全收。
白露就是这样的人。第一次见她,是陈然带她来参加我们一群基友的局。当时她还是以陈然的“同事”名义来的。
陈然是我的一个同行兼好友,那种看起来吊儿郎当但蛮讲义气、有些小聪明的男的,也格外有女人缘,交往过的女性无一不是堂堂正正的美女。对于他将要带过来的女伴,我们早有心理准备。
白露一出场,还是炸到了大家。不同于圈子里常见的、靠衣着谈吐各种附加条件整饬出的美,上来就是硬件碾压。一目了然的长腿大胸,短发拢在耳后,略施脂粉的脸有点像年轻鼎盛时期的赵薇。她似乎很了解自己的优势,并且相处起来得心应手。和我们每个人落落大方地碰杯。
她是北京人,香港念完书直接进了深圳这边的券商。在座有陈然和白露的同事,夸张地讲述着白露的入职让公司上下沸腾的情形。我坐在角落,能捕捉到现场微妙的气流变化。白露走过来的时候,对我微微欠身,没少听陈然提起过你。美丽的脸贴得很近,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嗳,你这么一来,恐怕以后我们没什么机会见到陈然了。
当时他们俩的关系是否确定不得而知,一起玩归一起玩,陈然不会主动向我们透露这些。有一点纳闷是大家共有的,光是他们公司里就有不少青年才俊,白露何以迅速地看中了陈然?虽然陈然是我们的朋友,但老实说,除了那点可能会讨女生欢喜的小幽默,他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包括财力上也是,他经历过一次感情失败,和对方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被甩,一气之下把准备好的婚房卖了,那是深圳房价肉眼可见开始飞涨的一年——完全不具备金融从业人员的嗅觉,玩性大,没事喜欢泡泡夜店什么的,在他身上找不到踏实过日子的按钮,倒有潇洒走一回的气魄。三十出头的年纪了,这个城市里他拥有的,只是一间不大的出租屋,和一台破破烂烂的丰田。
不久之后就听说,白露从公司宿舍搬出来,住进了陈然的出租屋里。前男友的玛莎拉蒂在他们公司楼下盘旋了很多天,当然是不是“前男友”也未可知。不管怎样,最后陈然的正式出现终结了她和这位“神秘男友”之间的对峙。我一开始想象这幅画面,还是带着些英雄色彩的。白露的长腿绕过前男友和他传说中的财团,骄傲地跨入丰田,在落日的余晖下扬长而去。
我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恋爱的心情。所以看别人的故事,尽挑其中惊心动魄的部分放大。却没想到他们俩就这么安安顿顿地在一起了。周遭的疑问都像浮灰,进入不了这俩人净白无瑕的堡垒。他们越来越少出现在聚会中,陈然偶尔来两次,好像赶时间似的,十点不到就撤。问他和白露怎么样,回应也总是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跟同事谈恋爱多少影响到了他的工作。尽管公司没有明令禁止,抵抗力还是会浸透到日常的办公。他们在一起半年多,白露被调到北京的分公司,这对她来说倒是顺理成章。她自己也一直在朝这个方向促成,想回到更熟悉的生长环境。但陈然呢,没人知道他该何去何从。
这半年里也发生过一些令人不得其解的事情。先是无意中发现,白露把之前聚会里加过的我们几个女生的微信,全拉黑了。大概有些人就是有定期清理通讯录的习惯吧。我们几个年轻小姑娘一开始因为业务合作而建、合作终止后就变成了插科打诨说说闲话的群,陈然本来也在里面。有天他突然发了一条特别严肃的退群告示,说有了女朋友不方便再待在群里了。这也没什么,我们最多是惊愕于“这回陈然是真上心了。”或者作为朋友抱怨几句,这俩人谈的可谓是闭关锁国的恋爱啊——遇到白露以前,陈然倒是很无所谓的样子,他爱交友,重朋友,不像会是在男女关系中大跳忠字舞的人。
真正让我们备感蹊跷的,是我曾经有一次,凌晨一两点收到陈然的微信,“想你了。”以为是恶作剧,没回也没在意。毕竟他以前单身时,也是爱跟关系好的女生开玩笑说说肉麻话。结果后来大家聊天时一核对,发现在座的女生几乎都不同时段地收到过陈然的暧昧短信。挺细思极恐的一件事,陈然到底怎么了……我们也为白露捏把汗,陈然在深圳还是认识不少姐姐妹妹的。这个人怎么好像分裂了似的,一边饰演忠诚,一边又心思活络?
我原本以为,这种装了颗不定时炸弹的爱情,早晚有一天会让陈然体无完肤。但如此一来又恍惚了,男女间的博弈,胜负哪能那么明显。
白露回北京,陈然也跟着消失了。一周后才重新回到公司,他非常冲动地去找公司领导,提出自己也想调到北京分部的申请。大家都震惊了,对于他把岗位调动当儿戏的态度。况且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么请求的目的,私底下给予的评价都是这么做很失当,“太中二了”。公司当然不会允准。陈然干脆辞职。连辞职手续都没办完,几乎是扔掉了深圳的一切,连个招呼也不打地奔去了北京。
那段时间我刚好去他们公司参加一个访谈活动,隔着几条过道望见了陈然,他在办公室之间来回穿梭,看得出精神状态不太好,很游离。他的同事远远地议论他,把他形容为一个不得体的成年人,幼稚的爱情英雄。我甚至来不及上前给他一点鼓励,就只有这么匆匆一瞥。
而零星获得他和白露的消息,又是半年后。话是白露那边的同事传来的,说他们已经分手。陈然回了深圳,又去了上海,没有和我们任何一个人联系过。同事愤愤地说,这个陈然到底还是个渣男,不负责任又花心,白露被他伤得不轻。他倒好,甩甩衣袖回来了。
我隐隐觉得这个情节当中有哪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没办法,陈然从我们的生活中撤退得太远了。想帮他都不知从何捞起,所以很长一段时间,这个版本只能是我所相信的,他们二人的结局。
2、
往事在多年后换了一个机位
我也没想到。三年后会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场合,又遇到陈然。
他完全没变,似乎男性过了某个年纪就自动进入恒定状态——除了言谈举止沉稳了些。这回他是作为上海一家私募的管理层来参会,我说,当年那些讥笑你贸然离职的同事,一定想象不出你现在的人模狗样。
陈然笑了笑,像是被记忆投来一份检索报告。
“是啊,还有这么一回事。”
晚宴结束后,我们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坐下,夜风徐徐,几乎避无可避地,聊起了往事。
陈然说他这是第一次把真实情况袒露给外人,我信。并不是因为我和他的关系有多特别。人有隐藏秘密的必要,也终有坦言相告的需求。长年累月紧闭的蚌,撑到某个时机,打开了一点,至于听者是谁,也无所谓。
他喝了口酒,开始讲述。
“白露是突然来我家的。我打开门看到她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外,吓了一跳。和她的关系说实话进展得太快了,我根本不习惯这么快——恋爱经验相对丰富的人,都懂得把握节奏的重要性。虽然她很漂亮。可刚刚产生好感的同事,单独相处也没几次,突然拖着行李箱来你家了。你知道的,我那会儿同时进展的还有小张小苏小方她们,大龄未婚男青年,任何时候总有很多可能性。我不一定非和白露在一起。”
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她当时的确是跟男朋友吵架,赌气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挑中了我,当然……我没办法拒绝,顺理成章地睡了。一开始嘛,除了心头有隐隐的疑虑,觉得一切来得太快。其它时候还是很开心的,很像恋爱。她的粘性特别强。”
“他们为什么吵架?”我忍不住问。
“男的出轨。”陈然整个身子朝前倾了倾,“被白露发现了,十分坚决地要分手,闹了好一阵子,又挽回又挑衅的,我和那个男的也见过,说了些难听的话,后来消停了。回到家白露抱着我猛哭,让我发誓对她一心一意,我也发了。”
“不过,他们俩现在结婚了。”
我顿时语塞。
“你是不是特别好奇发生了什么?我其实也想知道。和白露在一起的那一年多,是我人生最长的一场噩梦。我也结婚了,妻子是上海本地人,比我文艺比我有品位。我有时半夜醒来,会看着她的脸,很久。劫后余生一样地看着。”
我带着一副“白露到底怎么你了”的表情,期待他往下说。
“我那段时间根本不敢面对你们。白露对我每个社交软件的通讯录、聊天记录、通话记录进行了排查,锁定可疑目标。那阵子我们楼上楼下办公,我用网页版沟通工作,她在楼上用手机登录着我的微信和QQ。”
“你记得我发的退群告示吗?”
“嗯。”
“暧昧短信呢?”
“记得。”
“退群的消息是我自己发的,因为我知道就算我不发白露也会代替我发,不如我先了断。至于暧昧短信,是她拿我的手机做的测试,测试通讯录里哪些女生有反应,接着她会以我的名义把对方约出来,以正牌女友的身份。”
“……她成功过吗?”
“有。有些是客户,有些是朋友,工作中男男女女产生过一点小情愫很正常。有两三个被我提前阻止了,狗一样地赔了很多不是。还有两个当真被她约了出来,其中一个还是前女友。她就像那种雄赳赳的母兽,在我身上泼屎泼尿地宣告主权,对我的习惯、爱好、交际圈,不由分说地清洗。我所有的时间只能围着她,别说夜生活,正经和朋友吃一两顿饭的机会都很少。你肯定不可思议,认为我无法忍受对吧?我只能说,女人太厉害也太可怕了,这个圈套我不知不觉就掉了进去。她很聪明,每次意识到我不堪其辱的时候,她就在我面前及时地羞辱她自己,说自己有病,说她的身世,说她破碎的家庭,说她以前的男友们对她的精神虐待——也不知道那些究竟存不存在。我眼前看到的,是一个全世界终极可怜的人,倚仗我的一点点同情和包容而存活。”
我深吸一口气,“难道你没想过离开她?”
“当然有。”陈然苦笑,“但我说了,我做人的宗旨,也是弱点,在于总以’一个男人’来自我要求。女人一哭我就心软,命令自己肩负责任,保护她,忍耐她,底线一降再降——’这是男人应该做的’,未尝不是一种盲目。白露也不止一次威胁过,如果我离开她,她就去死。她也真的敢。”
“那她调去北京,不是刚好可以借此分开么。”我想到陈然作为人们口中那幼稚的爱情英雄形象,再过半年就有望升职,为了追随白露很鲁莽地葬送了前途。这部分情节,竟和眼前的事实难以重叠。(情感日志 aiduriji.com/list/10.html)
“回北京是白露所希望的,对于她也不难,在公司里她做什么都不难。她看起来是那么大方,随和,领导同事所有不知道内情的人都很喜欢她。事情一落定,我的心里其实十分复杂。但有一样是清楚的,我不想跟她一起去北京。那天晚上我很郑重地对她说,希望可以好聚好散。我把这几年手头上的积蓄,除了房子卖掉给父母的那部分,剩下的全部,三十万,都给了她。出于’一个男人’的立场。尽管微不足道,也是希望她过得更好,少受一点苦。但那天,她跪在我面前,说她有多么爱我,求我陪她一起走,折腾了整整一夜。起初我坚决不肯,连续好几天,她都是这个样子。一个白天在众人的视野里精致、漂亮又得体,如同命运宠儿一般的女人,在你面前,这么狼狈,这么不堪,轻贱自己,毫无尊严地乞求你。我不是石头,我受不了。”
“后来就发生了你看到的那些事。”酒喝完了,陈然又点了一杯。“我也过于乐观了,心想这是最后一次,就当欠她的了。要去北京就去吧,毕竟是她的主场,朋友一多社交也广,说不定她还会主动放弃我。我先陪白露去北京安顿下来,她父母都在北京,只是不住一起。然后回到公司离职。那些日子我没怎么休息过,很多事务都是后来托朋友帮忙处理。记得离开深圳那天,我坐在出租车上,窗外云的形状无比清晰,衬得具体的人和事更加模糊,毕业后的十年我都在这座城市,所有的资源、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惦念,都被一段明知作坏的感情连根拔除。”
见我神情肃然,陈然摆摆手,“现在不都没事了吗,我’逃’出来了。”
“逃?”
“我在北京待了四个月,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每天做好了饭去接白露下班,白天在地坛公园遛弯。这是仅有的活动范围。我不能提出要走,白露每次都会崩溃,对我的管制也随之升级。后来连手机电脑都被没收了。有一次,我揣着全身上下最后两千块现金,想在地坛附近的售票点买张回深圳的机票,在公园坐了一会儿,来来往往的人多,口袋里的钱居然不翼而飞。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必须马上离开。”
“逃的那天是周末,因为我已经等不及了。提前和白露的亲人做了沟通——我走之后,请他们留心白露的情绪状况。他们也理解我。那天中午她去参加同学聚会,我在短短两个小时之内,跑到附近的网吧上网买了时间最近的机票,什么都没带,离开了北京。”
我被这一连串的事故弄得哑口无言,半晌才投出最后的疑问,“那白露没有再找你吗?”
“我不知道,也许有吧。”陈然陷入了密集表达后的颓唐,“但下定决心摆脱一个人,总有办法。你不知道飞机降落深圳之后我的感受,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都是完全不一样的自由体验。”
“我出去抽根烟。”陈然起身向外走,我也跟上。
烟圈在他脸上恹恹地绽开。陈然说,“你能想象白露是这样的人吗?”
3、
就是不想和你好好的
送他回酒店的路上,他问我,看没看过《我想和你好好的》。片子不怎么样,但看完的当晚,还是失眠了。
看过,我说,我知道,饱受自我折磨、毁灭自己又试图毁灭他人的女性是什么样子。
女性荷尔蒙本来就是件非常神秘的事情。我们搞出一切破坏,弄砸一切关系——未必全是成长的“关键因素”在其中作祟。原因或许仅仅是,我们的身体在隐秘地渴求这种“搞砸”。就是不想和你好好的。
有些特质是共有的,与生俱来的不安,或是浪漫极端、放大不幸。在某个阶段,把亲密关系变成无穷无尽的战争,如同失控的马车把自己连同他人拖入火海。
我对他说,或许你只是刚好赶上一个女性最“作”的时期。身体内部的熊熊火焰,总有熄灭的过程。谁知道呢。人到中年,继续“疯”到咋舌的也有,但多数人,都只是平和到“垮”掉。
不符合想象的,何止那些美丽外表下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白露
爱的本身,不也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它甚至有个充满仇恨和暴戾的外壳。
但故事总归要得到自由。
文/梁梦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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